Jun.

桓看着洌有了女朋友，从洌开始上课走神，开始动追求的心思，开始对家里人说谎——他向来是那个可信的沉默者，什么都知道。就在今天，洌很高兴地说，今天起他会陪女友乘公交回家。趁着日不落，草坪上踱步的乌鸦还保持傲慢，这对打闹嬉戏的小情侣欢天喜地地跳上了22号车。

阳光渐渐被阴冷的风淹没，云被绞碎，像是机器割裂的，大小一致，毫无美感的灰色。桓不自觉地讨厌起身边的一切，看着地平线那块沉重的树影，感到一阵鼻酸。他的公交车也到站了，他却忘了自己该回家，再三确认车次的间隔是半小时……车次是他两年前就熟知的。他开始往学校深处的山坡走，天已经完全黑了，他屏住呼吸，确定风声大得能盖过他的呜咽，才开始放纵般地抽泣起来。

似乎这时候特别容易想到从前的事情。

以往上小学的时候要转三辆车，洌总是迟到，导致他也一起迟到；以往上初中的时候他们骑自行车上学，一路上比着赛，但是桓始终不敢骑太快，往往等到洌得意洋洋地连个影子都不剩了，他才加速猛追，很偶尔地超过洌一个车身，又怕看不到他，车速缓下来，等他超过自己。高中起，洌开始注意形象，开始炫耀他微博上的粉丝数，炫耀女生给他的示好……桓其实很爱看他的骄傲轻佻，甚至是自大，甚至是愚昧。容忍他对性的好奇，质疑自己否定自己责怪自己的取向。

他想到两天前在洌的卧室里，他被压在床上压抑地哭泣，洌的眼睛也很恐慌，但是他不断重复着“我听说这样做你也会很爽……再忍忍再忍忍。你哭什么，还是不是男人。”桓是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以粗暴形式对待的宠物或者是玩具。

等到他哭完了，他并没有回家，而是躲在教室的门口，蜷缩着，想着今天的回家作业，等着夜风把他的双眼变得冰凉，四肢僵硬，在车站徘徊了片刻，才偷偷地跑去市中心，用身份证给自己开了房。

他给上一学年认识的学长打了电话。他隐约知道自己卑鄙，但是他屈服于自己的脆弱。学长也不问他发生的事情，斜着身子打量了片刻，把耳机摘下，停止有节奏的抖腿，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动作，最终只是抱着手臂说了一句：“出来玩，开心点。”
太看重现实是看不见天堂的。学长的人生格言很有意思。

桓在学长进浴室洗澡的时候，突然感觉后悔，他想找个借口，比如
——“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。”

学长安抚般地搂过他的脖颈，只是象征性地安抚，避免此人临阵脱逃。他真的后悔了。恍然间，似乎从洌跳上那辆列车，朝他挥手，他的眼泪就没止过。